海石花
二老叔(二叔公)今年八十八岁,过年去给他拜年的时候,问起先前做海石花的事,他说今年如果没死就去弄海石花,我说“顺顺兴兴,正月正头呾好话”。因为年纪大了,家人不支持,加上工具丢失,伊没做海石花已经二十多年了。 海石花既指用海藻熬成的凉粉状食品,又指熬成凉粉的海藻本身。至于究竟是何种海藻?我查了不少资料,也看了一些纪录片,大多是含糊其辞、语焉不详,又或各执一词、莫衷一是。原因很简单,可以熬制海石花的藻类实在太多了,目前国内已知的石花菜品种就有十几种,所以不必纠结具体某一种海藻。 早在清朝康熙年间,聂璜的《海错图》中就提到三种可以做石花冻的藻类:石花、冻菜、鹿角菜。石花生外海石岩上,有蛎屑、泥沙潮水推聚处。闽中亦称为“番菜”,以其不产内海也。其形扁而斑赤,多芒而软。吾浙多熬之为冻菜为斋,食之佳味。张汉逸曰:吾浙中有三种菜,皆可为冻。石花及蛎壳所生冻菜是两种,大鹿角菜亦堪熬冻。海乡俭朴,多取蛎壳之毛煎熬,故得专冻菜之名。 聂璜将三种藻类分开论述,其中的“冻菜”最接近潮汕人采用的“石花菜”: 冻菜者,蛎壳浸于潮水,得受阳曦,便生绿毛。海人连壳取而晒干,以售于市。闽人洗而煎之,去壳漉汁,凝之为冻,故名冻菜。夫石上之毛,不能熬冻,而必取之蛎壳之毛者,其肥泽在壳,故其毛可用。然止土人食之,不及四方,价贱不足重耳。 石花菜生于潮间带附有蚝壳的岩石上,对水质要求极高,既要浸泡得到海水,又要晒得到太阳,平时没入海水,只有退潮后到涨潮前才会暴露出来,每天留给渔民只有短短一两个小时的采摘时间。而且往往混杂砂石和贝壳碎片,反复冲洗都难以洗净。市面上卖的海石花草,通常是干草,买回家后仍然需要浸洗沉淀砂石,沥干后装入纱布或者卤料包中,再加水入锅煮。当然现在有人工养殖的海石花草,无甚杂质,但熬出来的琼脂比例少。加水的比例根据草的出脂率来定,通常一两草不超过八碗水。而且好的草可以重复煮两至三次,加水的比例依次减少。 我用电高压锅,半个小时就可以了,二老叔嫌太快,出胶不充分,伊用大锅熬,起码要煮两个小时,熬得差不多加点白醋(32公分锅落两半醋)继续煮,既可辟除腥味,又能加速琼胶释放。熬出来的汤水用纱布过滤,二老叔特别嘱咐,一定要过滤三遍才够纯净。从前没有各种模具,琼脂汤汁盛放在脚钵中,凉却后便是凝结成形的海石花了,一斤草大概可以熬六脚钵(中型)。 一般用瓜礤(潮音,刨丝器)礤成透明条状,放入盛有凉开水的面盆里,以前没有冰箱,夏天还要在面盆四周围上冰块。不过二老叔不用瓜礤,而用自制的“石花抽”,插入海石花中顺着脚钵边沿蚊香般螺旋绕行至圆心,便切割成面条状。我问他为何不用瓜礤,他说瓜礤礤出来太短,不够美观。说着对“石花抽”的丢失唏嘘不已,还特意画了个原型图给我看——长条形铁片钻着密集的小孔。 卖的时候便从面盆里舀入碗里,最传统的吃法是淋上蜂蜜或糖油,吃起来冰凉爽脆,清甜柔滑,带点淡淡的石灰味和海腥味。 大致沿海各地都有海石花,只是叫法和吃法各不相同。比如南澳岛的吃法是礤丝后加矿泉水,撒上糖粉,颇能吃到原味,就是比较单调;由于晒干的石花菜形似狗毛,汕尾人称为“狗毛草”,做好的海石花则叫“狗毛膏”,用小刀划开成块状,淋蜂蜜或者炼乳,吃法略嫌粗放,不如条形充分接触调料,容易吃到石灰味;前几年在青岛吃到咸味的海石花(当地叫“冻菜凉粉”),加花椒油、麻油、酱油,拌胡萝卜丝吃,更是让我三观尽毁,后来上网一查才发现跟豆腐花一样,海石花咸甜之争也是由来已久;日本人用海石花熬出的琼脂做成水信玄饼,酿入盐渍樱花,蘸豆粉吃,造型晶莹剔透,相当卡哇伊,至于味道我就不怎么看好了。 汕尾的“狗毛膏”吃法 青岛的咸味冻菜凉粉 我最爱的还是近年家乡的吃法,澄海人热月盛行吃礤冰(刨冰),半碗冰花,半碗海石花,其它配料如红豆、乌米、薏米、绿豆瓣、地豆麸、鹌鹑蛋、杨桃脯等等自由搭配,酱汁可以说是非常开放了,蜂蜜、炼乳、糖油、椰汁等随各人喜好添加。看上去五彩斑斓、秀色可餐,吃起来冰凉清爽、沁人心脾,入口淡淡的海腥味仿佛大海瞬间在你面前打开,丰富多彩的食材又令人感受到季节的生机活力,一碗海石花,就是你爱上夏天的理由。 如果讲究食疗效果,则最好加点黑木耳,再撒些乌糖粉吃。海石花润肺凉肠,听二老叔呾,热月昺着(中暑)引起的食欲不振,消化不良,无需求医问药,一天吃一碗海石花,两天就好。旧时卖海石花的人少,邻近公路头就他一人在卖,医院经常有病人托人来买海石花,医院一度想找他合作长期供货。吾家祖上做过、卖过的物食囝甚多,每每问起,二老叔总是三缄其口,伊呾“许撮无用”(那些没用),唯独海石花毫无保留地教与我,因为“对人有好处”。 欢迎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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